三十五画

换号跑路

【德赫】逃兵

003

  

  十三岁是个神奇的年龄,许许多多古怪的情绪都从情感的主干上抽离出来,摩擦出的躁动点燃了骨子里跃跃欲试的反叛。男孩子和女孩子互相排斥又互相依偎,彼此间又生出各种各样的问题,迷蒙的雾隔膜了每个人,使群体分裂,个体成长。

  赫敏不明白为什么罗恩偏执地认为克鲁克山对斑斑充满敌意,猫和老鼠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,就算发生争执也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。今天是赫敏与罗恩冷战的第三天,两个人板着脸视对方如空气,罗恩的脸快涨成头发的颜色,赫敏把不满与一丝丝的愧疚藏在乱蓬蓬的碎发里,呈现出来的只有一脸的气鼓鼓。哈利走在两个人中间不知所措,盘算着怎么让两人重归于好,目光却不知不觉跑到走在前面的拉文克劳女孩儿身上了。

  我们三个像是走到了岔路口。罗恩和我背道而驰,哈利夹在中间不知所措。格兰芬多铁三角岌岌可危。
  
  赫敏狠狠地在日记本上写下几句话,动作大的几乎把纸页都戳烂,羽毛笔尖拖着一圈淡淡的墨迹,给整齐的字上都打上烙印。她皱着眉头合上日记本,深色封面下方金灿灿的飞贼快活地挥舞着翅膀,在小小的空间中转了个圈。赫敏还记得二年级拆开礼物时的情景,厚厚的日记本里掉出一张贺卡,上面是红发少年略显稚拙的字迹。
  
  如今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,剑拔弩张的气氛,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男孩们把扫帚和老鼠看得高于一切,于是又变成了独自一人,空闲的时候直奔图书馆,因为大脑在停止思考时总会有不知名的委屈涌入,她想起一年级那个赫敏•格兰杰,每日与书为伴,仰着下巴回答问题,忙于表现自己,想要得到认可,在逼仄的角落流下几滴眼泪。

  她作出了这么多努力,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。

  赫敏摇摇头,闭上眼睛又睁开,以缓解眼眶周围泛泛的酸涩,她把日记本塞入枕头下面走出寝室。格兰芬多休息室像往常一样温暖,明艳的红与金装点着每一处角落,低年级的学生坐在炉火边的扶手椅上,因舒适而眯起了眼睛,她不由得想起她床下的柳条篮子里的姜黄色大猫克鲁克山,她与罗恩矛盾中的始作俑者同时也是无辜者(她认为的)。赫敏迈着故作轻松的步子走到图书馆,她想不出第二个让她能够躲避那些该死的冲突的地方了。

  她又看见了淡淡的金色,她在心里吹了声口哨。德拉科•马尔福坐在那天的位置上出神地读着一本厚厚的书,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。她也自然地坐在她喜爱的位置上,他就好像没注意到她似的,眼睛依然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上扫射,她的嘴角不禁上挑了一下。好吧,她承认,她对有恒心阅读大部头的人一向很有好感,即使对方是德拉科•马尔福。

  开始有那么几分钟她脊背发紧,左脚不自然地踩上右脚,因为今晚的德拉科有点反常,后来她终于放松了自我,若有若无的失落却爬上了她的后背。对面的男孩子依然低垂着脑袋,额前的碎发掩住眉角,窗外的黑暗吞食着苟延残喘的月光,只留下一小块斑驳在地面上茫然旋转,提灯的光线携着人工制成的温度,困倦地照亮读书室,温软了德拉科脸颊的线条。惬意的气氛勾勒假象,他又看起来像个麻瓜男孩,而不是马尔福家跋扈的少爷。

  赫敏想起二年级丽痕书店不愉快的见面,想起男孩在他父亲面前抱怨年级第一的泥巴种小姐的样子,傲慢是灰眼睛,委屈是鼓起的腮帮,他无意识地把刻薄的嘴唇撅起,就像麻瓜家的孩子吮手指那般自然。然后时间倒退,公布成绩那天,她看着位列第一的“赫敏•简•格兰杰”,巨大的喜悦的风暴席卷了她,她勾起脆弱脖颈,扫视一眼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的斯莱特林,德拉科•马尔福的名字就跟在她后面,这让她感到恐惧与厌烦,又有压抑不住的得意。她知道就在那一天她让马尔福记住了她,而不仅仅是“波特身边的泥巴种女孩”。

  她承认德拉科有个还不错的脑子,虽然很不情愿,他的所有聪明才智都在忙着编新的打油诗和口号嘲讽哈利和罗恩,偶尔有她,但是很吝啬,他总觉得“泥巴种”是威慑力极大的加农炮似的,或者他以为她和那些天生自卑的麻瓜巫师一样,为自己不纯的血统而哇哇哭鼻子。赫敏摇着头,试图让她的大脑与书上的内容起一些化学反应,而不是做主观剖析德拉科•马尔福这种无聊的事情。

  德拉科似乎感觉到了她叮咛般的注视,有意无意地把书页翻得哗啦响,换来了平斯夫人一记尖锐的瞪视,还有她像兔子一般跳跃的视线。赫敏花了几分钟才把中断的思考连接起来,僵硬地轻咳一声,她知道这是为了咳嗽而咳嗽,有些心虚于是否有人注意到了她关于德拉科的走神,昏黄的灯光给她的眼睑涂上了沉重的色彩,像西西里最后一抹明暗参半的日落,她手里的铅笔头轻轻描画着书上粗糙的独角兽示意图,美丽的神奇动物不自在地舒展着拙劣的身形线条,无声地嘶鸣。

  钟表指针匆匆跑过凝成胶状的蜡油,平斯夫人尖刻的声音刮破静谧的空气,赫敏不得不把自己从书中抽离出来,一抬头才发现浅金发色的少年早没了踪影,她垂下眼睛,把书本放入包里离开。距离宵禁还有二十分钟,墙壁上悬挂的油灯点燃了黑暗,赫敏在水墨油彩一般的色调中感受着黑与白的张力。

  “喂。”熟悉又陌生,讨厌又渴望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。

  她诧异地抬起头张望,左手捏住魔杖一端,脊背绷紧起来,这时声音的主人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,脸上挂着如往常一般的笑,目空一切的,张狂的同时也是幼稚的。“格兰杰,你的圣人破特和穷鬼呢?”

  “这和你没有关系,别在我面前侮辱他们。”她咬紧牙关,不让一丝不正常的情绪混入声音中来。

  “哦?那他们是抛弃你了吗?”德拉科轻飘飘地问,带着一点幸灾乐祸和好奇,少年歪着头看向右手攥成拳头的赫敏,表情掩饰成恰到好处的无辜,又故意在眉角泄漏挑衅的锋芒,尖尖的下巴在昏暗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刻薄和犀利,银绿色的领带掖在校袍中若隐若现。

  赫敏突然有点想哭,“抛弃”这个纤细的词语狠狠地砸在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上。她好像又回到了一年级的女生盥洗室,又变成了那个窝在阴冷潮湿的小角落里抹眼泪的赫敏•格兰杰,仿佛刚刚结痂的伤口被猛然撕扯开来,她曾经想尽力忽略的、前不久才拥有的、几天前弄丢的东西被德拉科•马尔福一语道破。她的双肩有点发软,面前的男孩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像怜悯世人的主。

  她的眼泪濡湿了眼眶,睫毛黏在肌肤上,像用水性笔随便涂鸦的僵硬线条。她忘记从她聪明的脑瓜里搜寻一些恶毒的话语去回敬他,只是徒劳地睁大眼睛去看他,她看着德拉科•马尔福,不明白他的话用意何在,烛光给两个人勾上明朗的线条,又用一道隐形的线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隔开。他们谁也没有说话,就站着,在死海般的缄默中艰难地呼吸。

  最终斯莱特林的少年打破了死寂,挪开目光,转身朝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方向走去了,拖着长长的,矫揉造作的步子,哒——哒的声音像0.05倍速的縠纹。赫敏才感觉到到怀里的书本压在手臂上的分量,最靠近胸脯的大部头书脚微微泛潮,她摇了摇头,像被人从梦魇中猛然拽出那样水淋淋的。这是梦,是一秒钟的幻觉,你们不可能熄灭硝烟,更不可能面对面站在走廊里一言不发,她试图告诉自己。可是躺在地上的纸片反驳了她的掩耳盗铃,在德拉科刚才站立的地方一言不发,等着她亲自拆穿自己。赫敏走过去,弯下腰,捡起那张被裁得边角整齐的矩形纸片,小心翼翼地抖了抖,空白而茫然的纸面上浮出一行字,慢悠悠的,像某人的行走方式和说话声音,浮夸得让人想要发笑。

  眼花缭乱的花体字。
  “Everything will be better and better.”

 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。

  她甚至花了一些时间才辨认清花哨的字母构成的句子,然后下意识地想要赶上几步拦住他,然后对他说“你的情书/心灵鸡汤掉在地上了”云云,但是血液里有个小声音叫嚣着不允许,于是她头一次选择暂时抛掉理智,遵从欲望,捏住卡片一端塞入右手边的校袍口袋——她喜欢把一些贵重的东西放在那里,《算术占卜》袖珍全集或者牙线(她妈妈强迫她的)。赫敏重新仰起脑袋往格兰芬多塔楼走去,胖夫人嘟哝着移开身体,在洞口关闭的刹那她听见费尔奇的猫咪洛丽丝夫人喵呜一声叫唤,这让她想起蜗居在柳条篮中的克鲁克山。


TBC.
  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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